身為三皇子的雷獅靜靜地翻著那些書本,坐的是鋪著柔軟棉花的大椅,皇族的小小孩子略嫌不耐地翻看著一本又一本艱澀的書籍,雖然很想把這些書都拿去丟了、或是換成可以拿來玩球的大木槌也好,但是他終究乖乖的把這些看完的書堆在了自己的床頭櫃上。
只有身為王室的人才能學習文字、閱讀書籍,雖然大人們不曾說過,可那雙還未沉入人世濁流的稚嫩雙眼曾在悄悄混到外頭時親眼見到,厄流區街道上那些衣衫襤褸、與自己同齡的孩子們完全無法辨識店家的價格版,拿著積攢許久的零錢,卻只用足以購買極純精糖的價格換來了幾隻摻了廉價化合物的糖果,那些店主指著字母,臉不紅氣不喘的睜著眼說瞎話。
憑得是什麼?就憑他們識得幾個文字。
被養在衣食無缺的宮中的孩子像是被人當頭澆了一桶極冰的水,小小的雷獅頭一回體會到了從頭冷到了腳底的虛寒。
在他最常讀的皇族如何帶領人民的經典讀本裡說的根本不是這樣。
『人人生而自由,在尊嚴和權利上一律平等。』
人、是生而自由的,但是降生在人群裡、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
見識過厄流區的孩子被那些曾經覺得十分有理的文字搞得頭腦昏沉、在床上一頭栽進了字母密得像螞蟻的大開本裡去。
「......那為什麼...我就能和他們...不一樣...」即使在昂貴綢被上的皇族孩子睡得極不安穩,夜晚
依舊降臨,默默無語。
※
『那麼是為什麼只有大哥你能安穩睡在舒適的大床上,我們卻要被雷王一族踩在腳底下,為了供養你們而活得這麼淒慘呢?』
那雙原本就因為沒有吃好睡飽而相形瘦小的手掌、此刻更加接近枯掌,他小小的堂弟睜著彷彿大海枯竭之後的雙眼,將手指緊掐入了他柔軟的手臂、留下了血紅的眼淚幾近吶喊地質問。
「卡米爾!」
猛然地從床上坐起身來,雷獅從睡夢中發出吶喊而驚醒,少年摸著自己激烈跳動處的胸口,感覺到自己出了一聲冷汗的大口喘著氣。
「原來是夢啊......」
挪開了壓在自己肚子上的古老典籍,在飄揚著裝飾意味反倒比實質用處更加濃厚的紡紗窗簾後頭,天際才剛朦朧亮起。
雷獅用力甩了甩頭來揮去方才的噩夢所帶來的煩悶感。
然而腳才一落地的觸感便又提醒著他正視現實,赤著雙腳踏在上頭的地毯極其柔軟、並且繡上了極為細緻的雷王星王室圖騰,一針一線都是工人親手縫製,其價格更是平民省吃儉用一整年也不能觸及的高貴。
已經長成少年年紀的皇室成員悶著臉走過地毯,他早已稟明不用任何侍者隨侍身邊瑣事了。
及至占地足以當作一般平民起居客廳的浴室,依舊擰著眉的雷獅轉開了上頭以金線裝飾的水龍頭洗了一把冷水,而抬頭以後手邊擱著毛巾的木架也以螺鈿鑲嵌著代表著三皇子身分的氣派獅首,若不是曾在厄流區迷失過方向一次,藉此以後繞過了幾回這個長輩絕對不會帶他去的地方,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的生活竟然是由這些和自己天差地別的人們所供養起來的。
雷王星自古以來就以雷王皇族一脈相承統治。星球上信奉著久遠的傳說,最初成為雷王星皇室的人們因為有著能操縱雷電的力量被擁戴為王、統率人民,而皇族則接受著人民的奉養。
即便當初的光景可能是平等而美好的,甚至可能是皇族與人民在艱苦的生活下共同打拼,可時至今日─
「都是群白癡嗎......傳說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全部的人起來反抗,就算皇族能用雷電,人海
戰術還沒辦法贏嗎?」
每聽一回皇族歷史就感覺到可笑的雷獅,看著從他眼前竄過去、個個不及他肩膀的孩童身上都染著剛從資源處理區下工回來的髒汙,他就站在這被稱為厄流區的貧民居住之地,再怎麼樣也沒辦法說服自己以後就這麼坐上王位,然後讓這些連想過反抗一下命運都沒有的愚民端上物資供養。
然而即使感覺到胸中有股難以言說的氣憤,年紀尚輕的少年也不知道該怎麼、該向誰說出口,現在的他連句髒話都不太會用,或許得去學學幾句能抒發這種不悅感的俗語吧......
少年就這麼想著、一邊走到了與他那並不會居住在皇宮內的堂弟─卡米爾約定好碰面的地方。
在等著對方到來的時候,雷獅就駐足在厄流區與商業區的接界處,那裡有著幾塊以厚木板塊釘成的簡易舞台,專供祭典或是巡演戲團到來時使用,有時候沒樂子可尋的小孩子們也會抓著幾塊碎布帛上台玩起扮家家酒似的演戲,他們當然演不出像樣的戲劇,但是裝模作樣、念念雷王星上供給孩童的童話寓言一類的,倒也還有那麼幾分可看。
他們明明身上裹得是破布、道具是地下隨便撿來的破敗樹枝與瓶罐,卻讓身為皇族之子、看過更多排場華美、唱作更好的戲劇的雷獅,一幕幕的看下去而忘了自己還在等人的事情,一直到卡米爾到了、對方還特地等了好一會才敢拍拍雷獅的手臂喊人。
「這個...有這麼好看嗎?三皇子呃、大哥。」「那當然,演給我們看的都是一些美好的大作,
上哪找那麼誠實又不裝模作樣的戲劇啊!」
眼神閃閃發光的雷獅硬是拉著有些侷促不安的卡米爾看完了那一齣故事,那一齣厄流區中的小孩子們最喜歡演的,厄流區中的大人們最喜歡帶著三分期待五分諷刺、竊竊低語著的那一個那個故事─『某個星球上殘暴的、能呼喚暴風雨之王,無論何時都踩在經過的人民身上,不論是演說時、不論是巡街時,又或者是戰爭時,最後在星球上的人民全讓能夠呼喚暴風狂雨的王殘忍的踩踏致死,最後再也沒有任何一位人民擁戴的王即不再是王,那殘暴的王孤身一人的悲慘死去。』
因為雷王一族能夠操縱雷電,在故事裡自然不會說得這麼清楚,然而暴風雨中時常挾帶著無數的雷電,這層意涵、體內同流著皇族血脈的兩個孩子自然是能瞧得出來,只是相較於眼神飄移不定、無法專心觀看的卡米爾,雷獅卻是一刻也沒有移開過目光,任誰也不知道將來被欽定為繼承人的少年,在他宛如詭雷一般的燦紫眼眸中,此刻已然明白所謂的王、所謂的皇族,正是一個沒有人民擁戴就無法獨自存在的脆弱群體。
在那些飾演被踩踏的人民的小孩子一擁而上、邊跳邊叫著圍了飾演王的孩子身邊一圈,在他們蹦跳著仿照故事,對著倒在地下的王數落著的那一刻,雷獅將那景象與父皇終日正坐在那高高的王座上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
一切都是鬧劇,都是人人生來就被注定上的枷鎖與創世神無聊一指的鬧劇。
他也好卡米爾也好父皇也好這些演著故事的小孩子們都好,所有在雷王星上的人都是一樣,每個人都安於被命運定的現況,沒有人敢踏出去一步。
就像個被養在籠子裡、每天被餵飼料就窩在小窩裡,沒想過自己就是要被宰來吃的雞一樣。
「...大哥?你還好嗎大哥?」見對方動也不動、就這麼一直盯著連小孩子都跑得不見蹤影的簡
陋舞台,卡米爾稍微有些擔憂的開口問了問,「卡米爾,我問你喔,如果有辦法離開這裡去過一個新的生活,誰也不知道我們是雷王一族,有這個機會的話你想試試看嗎?」「咦?」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小小的孩子愣了一愣,他看著微笑起來的雷獅,本該與他一起生活在皇室內的這位堂哥似乎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成長在厄流區的卡米爾早就想過,他不只一次,幾乎可以說是從有意識以來就這麼想著─如果
有機會能夠擺脫這種處境,那他甘願一拚、不論代價。
而雷獅就在他開始練習如何運用厄流區的環境變化、擊退各種想危害他的人之後出現在他的面前,向他遞出了手。
所以他用力的點點頭「我想。」
「我就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雷獅以比剛才還要燦爛的笑容抱了過來,讓顧慮著身上還沾了許多塵土的卡米爾一時之間來不及後退「大、三皇子殿下!」「沒事沒事,讓我抱一會吧!真不愧是我的兄弟啊卡米爾!」
小小的皇子此刻內心中的想法已然萌芽,在他的心中再也無法允許自己待在一個沒有人民擁戴、就無法獨自存在的位置。
所以當他在皇族擊退來自外星進犯的部院學習時,知道了所謂的『宇宙海盜』,他們是一群哪裡都可以去,還可以掠奪看上眼的一切、甚至是星球的人們,知曉了如此生活方式的雷獅想著,豈不是非常爽快的一種生活?
那名曾經錦衣玉食的小小皇子與那名曾經流離顛沛的小小皇室私生子,攜手離開了賜與他們生命、同時也賦予了他們枷鎖的星球。
在他們共同離開雷王星的那一刻,站在駕駛室的雷獅眼中、那已變得小小的星球,在他閉上眼後隨即消失在觀景窗後頭。
雷獅和卡米爾都沒有再回過頭。
※
也許將會有那麼一天吧!
會有一名叱吒星際的宇宙海盜降臨到雷王星上,而他將打破這個星球的束縛,讓真心想得到自由的人們,得以迎向掙脫牢籠的機會。
篇名我每次都想到很苦惱wwww本來要直接借星之開拓者的(?!),但是這篇格局感覺沒刻到那麼高所以就換了一個字XD
雷皇兄弟他們真的是有太多東西可以寫了,從他們小時候可以寫到海盜團草創、然後到大賽又還可以寫架空www真是寫不完XD
這篇雖然一貫的篇幅不多(每次想寫多又真心沒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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